迟宿望着那道身影,未来得及理清自己心中复杂的感受,脑中“嗡”地一响,便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似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冲上高空……“难不成想凭自身灵力闯天阶九级的大阵?自不量力!”少牢城外有人?唏嘘。顾无非沉吟不语,随后?他们感受到整个法?阵都晃动了一下。少牢城上空金光闪烁的法?阵,像一枚被撞碎了的鸡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层晶莹剔透的蛋壳开始逐渐碎裂,细小的裂隙扩大、加深,俨然比幽冥乌蛛以性命撞开的裂缝更加可怖。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响动,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破碎的结界中闯了出来,就像一只新生的,破壳的神?鸟,发出响彻天地的长鸣。所到之处,皆是燎原。紧随其后?闯出结界的迟宿,人?剑合一,寒光熠熠,令人?不可直视。剑锋过处,拉枯摧朽。渡劫八方阵符爆裂,法阵应声而破。一道强势的剑气破开霞光万丈的云层,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穿透云端大能者的身形。这?一剑震撼了候守在少牢城外的轻雪门门人,他?们畏惧地仰望着那个可怕的青年,目光中或是不可置信,或是崇拜与狂热。白珞自?然不会单纯地以为顾无非不堪一击,她与迟宿交换一个眼?神,看到他?做了一个口型——分|身法。顾无非从来没有屈尊来过少牢城。现在的他?应该在轻雪门,通过水镜好整以暇地欣赏他?们的狼狈。白珞不由?地冷笑出声。汇集于?体?内的修为将魔魇晶石的力量无限放大,她脸上浮现出一片片青鳞,伴随她力竭却硬撑的喘息,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从身体?里释放出的火灵附着在骨镰刀刃附近,形成一股赤色的气流,托着她疲惫而倦怠的身体?,缓缓降落在少牢城外。轻雪门的门人并没有把多余的目光分给她。他?们恭敬地向半空中的迟宿行礼,齐声喊着:“参见少主!”这?就像是一场为了迎接迟宿,早已准备好的试炼。白珞咬着唇,越过人群走向少牢城厚重的城门,她听见了城里的哭声,也听见了那些指甲不断挂着木板的“嘎吱”响动,眼?眶里不知何时开始蓄积泪水,呼吸随着越来越快的步伐而变得急促。焦灼的情绪感染了骨镰,镰刀与之共鸣震动,那赤色的气流环绕在刀与人之间。白珞举刀挥向城门。厚重的城门被横劈成两?半,轰然倒塌。从城门后涌出一团又?一团浊气,像鼠疫时四下?逃窜的老鼠,呼啸着冲向骨镰。这?是瘟魔在少牢城留下?的瘟息!白珞意?识到浊气的来历,一边念着法咒,一边握紧了手中镰刀,目光更是坚定?。那些瘟息在骨镰周围逡巡了几圈,似乎感受到了瘟魔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进了火红的刀刃里。一些浊气试探地擦过白珞的手指,却触及比火焰温度还高的青鳞,只得乖乖缩入镰刀之内。轻雪门门人十分惊讶,看着形状奇异的骨镰,窃窃私语:“这?是什么武器,竟能拔除瘟息?”瘟息是疫病的根源,因附着于?凡人体?内难以拔除,故而比魔气更难控制。世间何时出了这?样一把能够拔除瘟息的神刀?这?一切,凡人的眼?都是看不到的。少牢城的百姓只在一阵漫天的灰尘里看到一个举着似是镰刀形状武器的红衣少女,看到城外数十名?道袍整肃的修士。他?们一个月来不曾踏出少牢城,此刻竟然生出胆怯之意?,就像是在圈里待得习惯了的牲畜,谁也不敢第一个真正?逃出少牢城。“逃!”白珞对他?们喊。见他?们脸上满是畏惧,白珞命骨镰将最后一缕瘟息吸收干净,持刀转身对轻雪门众人厉声道:“谁敢拦?我就杀谁……”一阵疾风拂过她的裙摆,白珞不必回头,就知道自?己身后站着迟宿。轻雪门众人不敢妄动。他?们畏惧迟宿,也忌惮白珞手中能够吸收瘟息的骨镰。一个男人开始试探地越过城门。他?战战兢兢地跨了几步,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赶紧向身后的同伴挥手示意?,或许是想带着更多的人逃脱,又?或许是希望人多壮大声势和胆气。于?是更多的人从少牢城涌了出来,他?们匆匆逃窜,表情惶恐不安,甚至跑了很?远才想起对那个解救了他?们的少女致谢。轻雪门门人以符咒试了试少牢城内的瘟息,发现稀薄的浊气已经无法构成任何威胁,便抱拳对迟宿二人道:“少主解除了少牢城之患,门主必定?大喜,请少主随我等返程面见门主!”白珞因为破阵和吸收瘟息消耗过多灵气,满身冷汗,脸色惨白地靠在迟宿怀里,听见这?番说辞立刻揪紧了迟宿的衣袖。迟宿见状拍了拍她的背,对众修士道:“你们回去告诉顾无非——我很?快就来了。”轻雪门门人面面相觑,恭敬地向其行过礼后便离开了。只剩下?一座荒城。白珞与迟宿的心情都很?沉重。世上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生离死别,他?们终究没有办法替少牢城抹平这?道刻骨的伤痕。白珞坐在山坡的荒草地里,目光长久而呆滞地眺望少牢城的巨大湖泊,似乎在期待水面有红鲤跃起。很?久,她才哑着嗓子说。“虽然小?妤跟我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我好像与她相识了很?久一样……哥哥,这?就是‘朋友’,对吗?”朋友,这?个角色一直在白珞的生命里异常得缺失着。小?时候,迟宿不愿女孩重历自?己沉闷的童年,为她挑选过适龄的玩伴,但是,那些孩子无一例外地都流露出对女孩身世的鄙夷,甚至在玩闹时刻下?“野种?”这?类侮辱性的词汇。年幼的白珞敏感而脆弱,她怯懦地躲在哥哥的羽翼下?,不再对别人抱有任何的幻想和期待……是以……当她看到孟启舍身为他?们牺牲一臂之时……当她知道世上原来有条小?鱼一直在默默地守护他?们之时……心中百转千回,为那些陌生而纯粹的感情,不住地哽咽。亦在哭得不能自?已的自?白中,对迟宿说出了韦妤最后讲述的那段隐秘过往。“顾无非……将韦妤与寒玉镯结成护身契保护雪影夫人。那、那时白楚在泯山,因为怀了我生了心魔,而雪影夫人……将玉镯借给她稳固心魂,护身契失效,魔、魔神血咒重新应验……”她的肩膀颤抖着,眼?泪簌簌而下?,泪水几乎将眼?前的景象整个模糊了。迟宿听着她的哭泣声,想到了多年以前,年幼的自?己拿着喜剪站在喜房里……白楚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递给了他?:这?是你娘亲借给我稳固心魂的法器。而今她不在了,这?个东西就还给你吧!那是顾无非送给娘亲的鲤心寒玉镯,是娘亲的心爱物。如?果不是因为信任白楚,顾雪影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借给她的……正?是因为看到鲤心寒玉镯,年幼的迟宿才会相信,她是娘亲珍视的朋友。但是,谁又?能料到——为挚友摘下?鲤心寒玉镯的顾雪影,如?同蝴蝶在命中注定?的时刻扇动了翅膀。一如?今日,那条消失在湖泊之上的小?鱼,永远地、深刻地烙入了白珞的生命里。……韦妤、白楚和顾雪影之间通过鲤心寒玉镯联系在一起,教?白珞无法回避那个可怕的猜想。她靠在迟宿肩头,带着一丝忐忑、不确定?的心情,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以为母亲仅仅只是天性冷淡,不喜欢我,没想到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教?她生了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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