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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1页)

艾琳错开目光去看窗口。窗口被木板钉死了,只能从外透入有限的几丝光芒。艾琳的眼睛追逐着那几点光,灰眼珠过分的清澈,仿佛她眼中什么都没有了,心中也什么都没有了。眼睛就只是眼睛,人就只是一具骨肉。

&ldo;哦。&rdo;她毫无预兆地换了话题,&ldo;你这几年还是一个人?&rdo;

露生答道:&ldo;是。&rdo;

&ldo;为什么?&rdo;

&ldo;那时候,我没了你的消息,不知道你是死是活,甚至怀疑你死了。&rdo;

&ldo;然后呢?&rdo;

&ldo;如果你死了,我当然罪孽深重。有罪的人,应当受到惩罚。我认为我还不是一个天性很坏的人,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做得不对,我只是非做不可。&rdo;

&ldo;现在你知道了,我活得很好。&rdo;艾琳收回目光,对着露生微笑,&ldo;我很快就要嫁给陈有庆了。他是个粗俗无知的乡下人,我和他从来都是无话可说,但他年纪不大,相貌不坏,做人丈夫是有资格的。他认为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对我也非常好。我说我恨你,他就向我发誓,一定要把你绑到我面前来,让我用手枪把你打成筛子出气。是不是很滑稽的誓言?&rdo;

露生反问道:&ldo;那你会真用手枪把我打成筛子吗?&rdo;

艾琳摇了摇头,&ldo;不,瞄准心脏,一粒子弹就够了。&rdo;

然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露生:&ldo;我没有死,不是你不够狠,而是我不够弱。&rdo;

然后裙摆轻轻地一动,艾琳作势要转身,侧着身忽然停住了,她回过了头,&ldo;在我去拿手枪之前,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点的真情?&rdo;

紧接着,她补了一句:&ldo;别说谎,我听得出来。&rdo;

这时,她眼中的露生忽然生出了微妙的变化。那副高高大大的身架子像是濒临坍塌了,他肩膀倾斜,歪了脑袋去看地面,做了个孩子气的惫懒姿势。

&ldo;我……&rdo;他慢慢地开了口,像是在一边说,一边回忆,&ldo;我……和你坐在咖啡店里喝咖啡,我偷偷地看你,心想你要不是满树才的女儿,该有多好。我爱过一个小姑娘,非常爱她,她像是我的小妹妹。可是我喜欢她,龙相也喜欢她,我想让龙相帮我报仇,所以就把那小姑娘让给了他。龙相和我的亲弟弟是一样的,她跟了他,就不会再有我的机会了。我想你这样漂亮,又喜欢我,我们又谈得来,你要不是满树才的女儿,我是不是就可以换个活法,更好地活下去了?我自己有了家庭,有了儿女,龙家和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我把心一横,和他们一刀两断,权当是重活一场‐‐多好啊,要是能那样,多好啊!&rdo;

他的眼睛里流动着亮晶晶的光,是有泪水在打转。怔怔地盯着地面,他继续低低地说:&ldo;可是不行,我非得杀了他不可。我在龙家活得并不容易,龙相是个疯子,他发起疯来的时候会打我,我得忍着,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杀了满树才,如果不是满树才,我为什么要受这小疯子的欺负?我一直想,一直想,想了十几年,我非得杀了他不可,否则我要想一辈子,想到死。&rdo;

黑眼珠斜斜地转向了艾琳,他咬了咬牙。这么多年,无名而又无量的情绪,忽然一朝全涌了出来。他是愿意同艾琳讲话的,他一直缺乏知音,难得能有一个人,听得懂他的话,听得懂他的心。

&ldo;你很好,在我心中,你也是一个重要的人。可是……&rdo;他咽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哽咽,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下面的话:&ldo;可是,你再重要,又怎么比得过我自己?&rdo;

这是他的心里话。那么喜欢的丫丫,为了报仇,他都舍得让给龙相。丫丫都能牺牲,何况艾琳?从来没说过这样真的心里话,正义善良的大哥哥做得久了,他甚至根本不承认自己体内还藏着个自私的灵魂。但是今天面对着艾琳,他认为自己可以说。为什么可以说?不知道,或许只是因为他有点爱她,可又不够爱她。也或许他与她是同类,他若是无忧无虑地长大,也许就是一个男版的艾琳;艾琳若是个男子,也许就是又一个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艾琳的灰眼睛褪了颜色,露生的意思,她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就更伤心了。最初的爱情就这样被埋没,&ldo;你再重要,又怎么比得过我?&rdo;

&ldo;我要杀了你。&rdo;她颤抖着说,唇红齿白,人是风中的一朵花,极其鲜艳,好比一腔鲜红的血,泼在了白墙上。

跌跌撞撞地发足跑出去,她心慌意乱。前方有人挡住她的去路,她来不及收脚,一头撞到了那人的胸膛上。那人连忙伸手搀扶住她,&ldo;怎么了?跑什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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