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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李公子道:&ldo;听说娘子来过此地。&rdo;

&ldo;是。&rdo;

&ldo;见到贾昌老人了?&rdo;

&ldo;我见到他时,他已然身故了。&rdo;

&ldo;你进过他的屋子?&rdo;

&ldo;没有,只在门口张望。&rdo;裴玄静的全身都浸透在冷汗里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话就这么出口了,如同射出去的箭再也不能收回来。

李公子默默地端详着裴玄静,少顷,他才又问:&ldo;也没有其他人进去过?&rdo;

裴玄静很庆幸从一开始就隐瞒了崔淼的存在,便答:&ldo;我只看见服侍贾老丈的郎闪儿在里面。&rdo;为了救禾娘,关于&ldo;郎闪儿&rdo;的情况她曾详细地告诉过叔父,所以还是实话实说最安全。

&ldo;娘子是第一次来长安吗?&rdo;李公子突然换了话题。&ldo;觉得长安怎么样?&rdo;

&ldo;长安虽好,却非妾的久留之地。&rdo;

&ldo;哦?&rdo;他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面容也一下子生动起来,&ldo;可我已经许多年未曾离开过长安了。像今天这样来到城外,也极为难得‐‐娘子知道举目见日的典故吗?&rdo;

裴玄静点了点头。

&ldo;可否说来听听?&rdo;直到此时他的态度都十分谦和,但是裴玄静懂得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命令,必须服从。

于是她说:&ldo;晋明帝才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坐在晋元帝的膝上。恰好有人从长安来,元帝便问明帝:&lso;你看长安和太阳相比,哪个远?&rso;明帝回答说:&lso;太阳远。因为从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来,显然可知。&rso;元帝对他的回答感到惊异。第二天,元帝召集群臣宴饮时,就当众重问明帝一遍,不料这次他却回答说:&lso;太阳近。&rso;元帝失色,问他:&lso;你为什么和昨天说的不一样呢?&rso;明帝乃答:&lso;举目见日,不见长安。&rso;&rdo;

她说完了。片刻静默之后,才听见李公子用不尽怅然的语气道:&ldo;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也才六七岁。那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离开长安,在远离长安的地方听祖父讲起这个故事。祖父讲时流了泪,我知道,他是害怕我们这一家人也落到&lso;举目见日不见长安&rso;的境地……所幸几个月后,我们还是回来了。从那以后我便发誓,这一生都不再离开长安。&rdo;他淡淡地笑了笑,&ldo;此处虽在城外,不过一抬头,还是见得到长安的。&rdo;

&ldo;难道天气很冷吗?你一直都在发抖。&rdo;他突然问。

裴玄静垂首不语。

&ldo;你是怎么看出朕的身份的?&rdo;

裴玄静很想说,鬼才看不出来呢。极度的权力才会导致这样可笑的自负吧。正好她的牙齿直打颤,便索性期身拜倒,叩头道:&ldo;求陛下恕罪。&rdo;

&ldo;起来吧。&rdo;

裴玄静起身,依然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说:&ldo;刺杀案前一日,武相公曾将一幅尺牍带给叔父。那幅尺牍上有一种香气,今天我在这里又闻到了。&rdo;

&ldo;你认识这种香?&rdo;

&ldo;只听说过……我猜的,此香名为龙涎。&rdo;

&ldo;哦?&rdo;

&ldo;传说龙涎香出自大食国西海。西海之中有座龙涎屿,每年春天,群龙都会聚集在这座岛上交戏,它们吐出的涎沫在阳光照耀下凝结成块,又轻若浮石。以龙涎之末入香焚烧,其香历久弥散,一旦沾体,久久不去,堪称神奇。但此香极难采撷,鲛人凫水登上龙涎屿,十中九亡,所以也至为金贵。而今整个中原,仅皇宫里存有几块,是昔日番国的贡品,任凭多少钱也买不到,因而龙涎香也被称为天子之香。&rdo;

&ldo;你知道的还真不少。&rdo;

裴玄静分辨不出皇帝此话究竟是赞是讽,可能是过度紧张的缘故,她有些头晕目眩。在正午的阳光映射下,皇帝的面孔纤毫毕现。这令裴玄静发现,当一个男子的五官标致绝伦时,他的一颦一笑中都会有种残忍的意味。

她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仰慕,以及同等程度的厌恶。

&ldo;不妨再多让你知道一些事情。&rdo;皇帝说,&ldo;有关于郎闪儿的。&rdo;

&ldo;郎闪儿?&rdo;裴玄静倒是始料未及。

&ldo;也就是你叔父的家仆王义之女。&rdo;

&ldo;陛下看了叔父的表章。&rdo;

&ldo;是的,但朕并非是从裴爱卿的表章中才第一次得知此事。&rdo;皇帝略一沉吟,道,&ldo;郎闪儿是朕安排给贾昌养育的,就在十年前。&rdo;

裴玄静惊得目瞪口呆。

&ldo;元和元年时,朕收到嘉诚公主从魏博送来的一封书信。嘉诚在信中说,自己身染沉疴,恐将不久于人世,但她会将魏博诸事安排妥当,即使离世之后,仍使魏博不会为患朝廷,嘱朕不必担忧……除了这些,公主在信中还提到一件事:几年前,她从长安带去魏博的卫队长王某与节度使府中的一名婢女私通成奸。公主发现后,便将那名婢女逐出府去了。那婢女在外产下一名女婴后死去。嘉诚公主心生怜悯,于是暗中命人抚养女婴。至元和元年时,那孩子已长到三四岁了。公主自己命在旦夕,便决定派人将她送来长安。嘉诚公主的意思是,朕可将其收入掖庭宫中,今后或许还能令其父女团圆。但朕考虑之后,认为掖庭宫并不好,还是放到贾昌老丈这里养育更合适。贾老丈年事已高,越来越需要人陪伴照料,这个院子也得后继有人。当然,女孩子不如男孩子方便,但也只能将就了。至于郎闪儿这个名字,是贾昌老人给她起的,我还记得,嘉诚说她给女孩起名禾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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