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
触摸在继续。我集中感觉,被触摸的地方是腹部,触摸我的是‐‐手指。从指间我感到了人的体温,是某个人在用手指抚摸着我的腹部。
不,不是抚摸,手指并不是在做无规则运动,而是在描绘笔画!
是字!这个人在我腹部写字,想要传达什么。我拼命地试图去读懂这些字。
这里是医院
你被烧伤被带到这里
全身烧伤做了手术基本所有皮肤被移植
现在刚换上新皮肤没有任何知觉因为打了麻药只有腹部皮肤没事所以只有这里有感觉我用这里和你说话
啊,我从恐惧中解放了,我从滚滚黑烟中被救出来了。
眼耳鼻口的皮肤都被移植因为还未成为自己的皮肤这个状态大概还会持续
但不要担心
你一定会康复
一定会恢复原样
这个人是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吧。
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呢?
想问的事情多得堆成山,却只能由对方单方面传信,我无法发出信息,不禁焦急万分,痛苦地想要扭动身体。
现在请睡觉只有睡觉你能办到
这是唯一要做的请睡觉
接着,手指离开了我的腹部,随之能感觉到腹部被扎了一下。
一定是针头在注射吧。我又睡了过去,不知是因为安心了,还是因为药效强力,睡魔立刻把我的意识带到了深处。
之后,我好几次醒来,又好几次睡过去。清醒的时间很短,睡觉的时间‐‐不知道。我一觉睡了三十分钟,还是三小时,或者说是一天,我完全没有感觉。不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连梦境与现实也无法分辨。反正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思考。另一方面,梦境中有色彩、有声音、有香气,有时还有味道,还有以前与家人一起看过的海与山,湖面的涟漪,听过的风声,潮水的香气和泥土的气味,以及在那里吃过的鱼、贝和水果的滋味。
与毫无感觉的现实相比,过去的回忆反而有压倒性的现实感。
比起在现实中醒来的时候,飘浮在梦境中的时候我反倒更加安心。不知从何时开始,梦境和现实在慢慢逆转。
我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身体动不了,这是那个人在皮肤上向我传达的信息。是医生还是护士呢,总之是医院相关人士吧,但是是男还是女呢,光凭指尖的触感我无法判断。他,或者是她,一点一点地向我讲述我的情况。手术时间长达五小时,然后奇迹般地成功了,虽然现在因为全身被麻醉而没有知觉,但不久以后就会开始剧痛,之后必须得慢慢减少麻醉量。
不过那件重要的事,那件我发了疯都想知道的事,他却一点都没有提及。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呢?我获救了,他们俩应该也获救了吧?还有件重要的事(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他俩),那就是我的身体到底变成什么样了‐‐那时,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燃烧。指甲在扭曲,头发在燃烧,伴随着&ldo;哧哧&rdo;声,皮肤的颜色和形态在改变。身体上被烧坏的部分真的还能恢复原状吗?手术做了那么长时间,留下来的疤痕不知是怎样的啊。
我醒着的时候,一想到这些就倍感不安,甚至是恐惧。
接着,如那个人所言,剧烈的疼痛开始袭来。如果说被火烧时的剧痛宛如皮肤被剥下来一般,皮肤移植后的剧痛就宛如把盐揉迸伤口里,这伴随着瘙痒的剧痛,一旦开始就像燎原之火一样扩散到全身。仿佛墨水慢慢渗到纸里,伤口表面的刺痛一点一点地浸透到皮下。那人告诉我,有痛感的话就说明移植成功了,但我实在是无法对这剧痛产生感谢之情。虽然已经有了痛感,但我的四肢还是被固定在床上,无法动弹。
咽喉内部也受了火伤,无法出声,嘴巴也被硬邦邦的口罩束缚着。不能动,不能喊,浑身的伤口如被撒了盐一样,简直像在受刑。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次麻醉啊,而且,我对被束缚起来的自身也产生了恐惧,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为了给皮肤做好防护所采取的措施,但恐惧还是从心底往上涌。可以随意活动身体的幸福,可以疯狂大喊大叫的幸福,我此时终于领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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