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日……徐奉常的签,有些意思……我抽得一签,是为中上签,签中云,时日再长一些,我心中之愿便有达成的那日。”老太卜猛地咳了咳,剧烈地喘了两口气,小童跪在一旁不敢动他,老太卜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你可知……我心中之愿?”
&esp;&esp;徐福心道,我自然是不知的。他耐心地等着老太卜缓一缓,再说出后面的话。
&esp;&esp;“我一生卜筮,却未算到自己晚景凄凉,膝下无人。”
&esp;&esp;徐福打了个激灵,难不成老太卜还要认他做干儿子不成?
&esp;&esp;不过很快徐福就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esp;&esp;“我一心系在卜筮之道上,偶见徐奉常之才,颇为惊喜,待我死后,徐奉常必然是要接替我之位的。徐奉常比我更有本事,想来日后这些诡奇的卜筮法子,也将能从徐奉常手中流传出来,教太卜署中上下习得,也令他们知晓,人外是有人的,不是学个龟甲卜筮便能猖狂的。”
&esp;&esp;徐福有些纳闷,“这便是老太卜心中所愿?”
&esp;&esp;老太卜费力地点了点头,“且要劳烦徐奉常将那签送予我,待我下葬时便陪我一同下去。”
&esp;&esp;说着他从被褥底下推出了一竹简来,那竹简“啪”的掉到了地上,徐福弯腰捡起,老太卜在耳边道:“此乃我毕生心血,交付于你。”
&esp;&esp;毕生心血?
&esp;&esp;徐福差点手一抖给摔了,“这不大合适吧?”不是徐福矫情,只是他没怎么想明白,老太卜为何就这样将心血留给他了?明明他们也只见过寥寥几面而已,说过的话也甚少。
&esp;&esp;老太卜却未再说话。
&esp;&esp;徐福握了握手中的竹简,直起身子,再看老太卜,他的双眼已经阖上了。徐福心中一惊,“老太卜?”
&esp;&esp;却再无回应。
&esp;&esp;两个小童呆呆地瞧了会儿,随后才悲声大哭起来。
&esp;&esp;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突然,徐福怔了好一会儿,才握着手中的竹简转身走了出去。
&esp;&esp;嬴政此时已经站在门外了,神色冷漠,见徐福出来,这才挪动步子迎上了他,之后自有内侍进门去处理接下来的事务。嬴政连多问一句也没有。徐福敏锐地察觉到,嬴政似乎的确很不待见那老太卜。
&esp;&esp;嬴政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声道:“父亲认华阳夫人为母后,受夫人影响,孝文王属意父亲为太子,老太卜对孝文王言,父亲不能做太子,恐为秦国带来战乱祸患。后我与赵太后自赵国归来,老太卜便指着我道,此乃战乱祸患之源。”说到此,嬴政轻蔑一笑,“他倒也未曾说错,日后的战乱,还多着呢。”嬴政的眸光冷了冷。
&esp;&esp;徐福沉默了,只是安抚性地覆在了嬴政的手背上。
&esp;&esp;当时归国后,嬴政是何等地位?恐怕没几个人瞧得上他。原本嬴异人的位置也坐得不稳,全靠华阳夫人吹吹枕边风。老太卜站出来一指责,卜筮之言本就受重视,那耳根子软的秦孝文王会做什么,徐福虽然不知,但也能猜出个中肯定有不少波折。年少时的遭遇总是格外刻骨铭心的,嬴政会记仇也并不奇怪。
&esp;&esp;嬴政好歹也未对那老太卜做些什么。
&esp;&esp;徐福回想一番老太卜与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或许只是将卜筮之事奉为至高,所以一旦卜得什么,便会直言不讳,却不知他的举动会给嬴政带来多少麻烦。
&esp;&esp;徐福感叹一声,自己还曾经说过嬴政绿云罩顶呢,不过自己的运气可就好多了。
&esp;&esp;老太卜这一死,太卜署中便隐隐有人猜到,日后什么祭祀大礼,应当都由徐福做主了,说不定以后就连朝中官员,也要对徐福礼遇有加。这些人哪里知道,自从徐福在小朝时玩了那一手之后,便已经令不少官员对他万分礼遇了。
&esp;&esp;秦王政十二年,吕不韦旧日家臣、门客偷偷在蜀地祭拜吕不韦。
&esp;&esp;众人皆以为时日已久,嬴政定然已经将吕不韦之事抛在脑后,谁知晓他们刚刚祭拜后的
&esp;&esp;“轰隆”一声惊雷,拉开了帷幕,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雨声,毫不停歇地在耳边响起。
&esp;&esp;声音说响不响,但吵在耳边,总让人感觉到有些焦虑,焦虑过重,就会思绪不宁,甚至会骤然惊醒。徐福就是这样被迫醒来的,“外面好吵闹的声音……”
&esp;&esp;徐福皱着眉,脸色微微泛白,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esp;&esp;嬴政听见他抱怨的声音,立刻就从熟睡中醒了过来,守在一旁的宫女和内侍也立刻惊醒了,站起身来。
&esp;&esp;嬴政静下心来听了听,将徐福挪了挪位置,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然后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他光滑的背脊,不带一点儿暧昧的味道,“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怎么了,可是被梦惊醒了?”嬴政知道徐福难免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他只当是这次也是一样。
&esp;&esp;徐福闻言,骤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喘了喘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胸腔里似乎嗡嗡地震着,好半天才没了声。
&esp;&esp;是的……
&esp;&esp;嬴政没有骗他,耳边哪里有什么雷声,哪里有什么雨声?分明是安静得出奇,殿中宽阔,隔音效果又极好,外面连个虫鸣声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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