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少年的秘密距离那场惊天海啸,又过去十八年。被徐显带回来的那个孩子,长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徐容身形瘦削,加上一身白皙的皮肤,像极了话本里的文弱书生。可偏偏他力大无穷,能扛起一艘小船,还能单手捞起满网的鱼。这样的徐容,混在一帮晒得黢黑的壮汉中,犹如杂枝中生了一根拂柳,很是夺人眼目。村子里的姑娘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惜,徐容千好万好,却个子不高。即便跟个子最拔尖的姑娘站在一起,也还矮上一头。对此,村子里的男人们松了口气,说着:“乖乖,要真是嫩么完美,咱们还咋讨媳妇咯。”姑娘们聚在一起闲聊,说到这茬也无不感慨:“阿容若是再高上那么几分,别说村里的这帮汉子,怕是神仙都比不过了。”这日,徐容随着赵丰年的儿子赵有鱼出海捕鱼,突然天生异象。就像十八年前的那个海上之夜。月亮弯得似把镰刀,红得嗜血。徐容他们从老一辈口中听说过那个夜晚,都觉得很不对劲。一番商议后,为了保命,哪怕这趟没什么收获,也早早的调转船头,往岸边赶。船一靠岸,暴风雨就降了下来。众人都一阵唏嘘,只觉得捡回一命,若不然,十八年前父辈的那场悲剧t?没准会再次重演。风里雨里,徐容与一帮兄弟道别之后,缩着脖子往家赶。进了院子,便见到董七娘屋内的烛光还亮着,想了想,还是去到屋外轻声问候。“七娘,我回来了。”徐容敲了敲门。十几年来,董七娘虽将他抚养大,却不许他叫一声“娘”。徐容没办法,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唤一声“七娘”。透着门缝,屋内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董七娘在里面,哑着嗓子道:“进来。”徐容应声而入,顿时,海风夹杂着一大股子腥臭味也随之涌进。为防本就虚弱的董七娘受了寒,徐容赶忙反手关了门。董七娘问:“不到时候,怎的提前回来了?”徐容乖巧回道:“很不巧,遇到海上风暴,想着宁愿收成少点,也别把命搭上。”董七娘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你倒是机灵,你爹就没那个福气了。”徐容垂着眼眸,神情无奈。董七娘这般针对他,也无可厚非。村里的人都议论说,他不是董七娘的亲儿子,而是他爹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他爹不仅不教养,还把他扔给董七娘后,跟着其他女人跑了。所以,徐容从不抱怨。就凭董七娘这未生而养的恩情,他也会护她一生。想后,徐容重拾笑颜,冲董七娘温和道:“儿身上脏,就不近身了,一会儿熬了药送过来。”说罢,徐容就打算离开,董七娘却将他唤住:“等等。”徐容站住脚。“药今日不吃了,我只问你……”董七娘手肘撑在床上,想要起身,可没什么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没起得来。徐容见状,顾不得身上脏,赶忙快步走过去搀住她。董七娘顺着他的力坐起来,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这趟出海,可有你爹的消息?”徐容黑了,瘦了,但董七娘并不在意,她从来在意的只有徐显。徐容每次出海回来,她也必然会问上一句。徐容不想骗她,摇了摇头。瞬间,董七娘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她像撇开什么脏物似的推开徐容:“出去。”徐容眼里闪过一丝难过:“七娘早些歇息。”董七娘看也不看他,转身躺进被窝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董七娘却像是疲惫不堪,躺下去后一沾头枕,即刻便昏睡了过去。徐容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董七娘能拖着一副病躯熬到至今,只是为了见他爹最后一面。可惜,徐容每次都让她失望。徐容叹了口气,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此时天色昏暗,之前的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睡梦中。徐容出海几日,好长一段时日没能净身,那味儿确实难闻。来到海边,迫不及待的解开头巾,放下一头脏得打结的长发。随即他又脱下衣裳,露出胸上裹着的一块白布。解开白布,就像揭开了隐藏十几年的秘密。人人都称赞不已的大力士徐容,原是女儿身。出海一趟,每日都与男人同吃同住。若是好好的姑娘家被男人看了身子,那真是脸都丢尽了。幸好,徐容足够机灵,即便有过危机时刻,也能有惊无险的避开。徐容借着海水,用皂角将身子洗搓干净,穿着换好的衣裳清爽的沿着岸边往回走。忽然就瞧见前方浅滩处,站着几个人。身形干瘪,头大如牛,个子都不高,膝盖以下在水里泡着,背部佝偻着,像老妇一般。她们围成圈,朝中间伸出手,弯着腰,急切地扒拉着什么。此时仍是半夜,风暴虽然过去,但海水仍旧黑得吓人。徐容觉得那几个人有些古怪。她缓缓靠近,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过去,顿时,吓出一背冷汗。那浅滩上站着的五个黑影,哪是什么人啊!分明是老妇鬼!海边溺亡常有,那些死在海里的人无论生前是男是女,死后皆会变成老妇之貌。不远处的五人身形瘦削,白发披肩,眼白如死鱼,皱皱巴巴的嘴唇抿着,不停有清水从口中流出,不是老妇鬼是什么!徐容虽常年出海,但毕竟年轻。所谓的老妇鬼也只从村里老人口中听说过。原以为是传说中的玩意儿,没想到今日竟真的见到了!这些老妇鬼白日里不会出来,一到夜里,尤其是风暴之后,最喜欢上岸来捡拾,死后被浪花推上岸的,刚死之人的身体,将其带回海里,分食干净。秉着冲撞勿怪的想法,徐容本想扭头就跑。结果她刚一转身,就瞧见被老妇鬼们拽着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徐容脚下一顿,再仔细一瞧。发现那人确实还活着,而且还是个女子!她被老妇鬼们尖锐的利爪挟持着动弹不得,在昏迷中小小挣扎。眼看着老妇鬼们抬着她,就要往深海里去。徐容陷入两难。老妇鬼海风呼啸而过,带过来海水的腥气,还有老妇鬼身上的恶臭。徐容打了个哆嗦,惊醒一般。看着老妇鬼已把那女子拖入水中,再也耽搁不得。徐容咬了咬牙,拿起手中的木盆就朝那边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木盆砸到老妇鬼的头上,却像是砸到了石头,发出一声实响。木盆破了个洞,老妇鬼却毫发无伤。甚至没有半点反应,看都没看徐容这边,继续沿着浅滩往深海里淌。木盆没用,徐容手里也没得别的可用的物件。四周全是沙,连块石头都看不见。她往自己身上一摸,忽然摸到了出门时带在身上备用的火折子。想起村里老人说,游魂野鬼至阴至寒,跟山里的猛兽一样害怕火苗。于是,徐容用火折子点燃换下来的衣物,扔进破盆里。海风一吹,火势瞬间燎燃起来。徐容端着木盆就往那处跑,临近时,大喝一声:“放开她!”火光焱焱,那几个老妇鬼似乎察觉到危机,纷纷回头看来。刹那,两方一相对望,皆是面露惊慌。徐容大抽了口凉气。老妇鬼怕火,徐容怕鬼。如此近距离的与五只老鬼对视,那几张浮肿可怖的脸,差点把徐容吓得两腿一软滚进海里。幸好,老妇鬼先一步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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