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郭阿姨是要陪我上车的,可上了街,在等车的时候,老g突然拉了辆黄包车来,把郭阿姨拉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的变故,让我变得更加紧张。事后我知道,这是高宽的决定,他这样做还是为了小心,因为郭阿姨的胖形象很扎眼,我们以前会过那么多次面,万一被人瞧见过,对我今后在那边潜伏很不利。
我上了车,很快看到穿白衬衫的陈录和他戴墨镜的保镖,还有那个戴帽子的同志。车上人不多,也不少。我有意往陈录那边挤,快到陈录身边时,有意借着车子启动之后的一个踉跄,踩了陈录保镖的脚,随即连忙道歉,说了一大堆话:&ldo;啊哟,对不起这位先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今天人不舒服,身上没劲,控制不住。哟,你看,把你鞋子都踩脏了,真对不起。&rdo;保镖说:&ldo;没事,小姐。&rdo;我说:&ldo;谢谢,谢谢您,这位先生,您真好。说真的,上个月我在武汉也是坐车不小心撞了一个人,被臭骂了一顿。啊,还是我们上海人文明。&rdo;保镖很职业地淡然一笑,不开腔,随后让出一个抓手,示意我抓好。我又是连声道谢,完了转过身来站好。
刚才我说话时故意背对着陈录,但我相信,我的声音已经引起了他的敏感,我感到他一直在暗暗偷看我。稍后我转过身去,他便一眼认出了我。&ldo;这位武汉来的小姐好面熟啊。&rdo;他笑着小声对我说。我看着他,问:&ldo;先生是……&rdo;他摘掉眼镜,我认出他,失声叫道:&ldo;姐夫……&rdo;我以前就是这么叫他的。他立即用目光示意我安静。他戴上眼镜,往我挪近一点,悄悄问我:&ldo;你去哪里?&rdo;我说:&ldo;去医院看病。&rdo;医院和他家是同一站,这样我们可以同时下车。他问我怎么了,我说:&ldo;没什么,刚从武汉来,路上太辛苦,几天没睡觉,可能感冒了。&rdo;他问我回来几天了,我说:&ldo;前天夜里到的,昨天在客栈里睡了一整天。&rdo;他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我说:&ldo;你可不要跟我家里说我回来了,也不要跟丽丽姐说。&rdo;他点点头,问我:&ldo;你回来干什么?&rdo;
感谢上帝,这是我最希望他问的话,原以为他要等下了车,有更好的交流机会时才会问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问了。我说:&ldo;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反正想找个事做,我从家里带的钱花完了,再不挣钱就只有当叫花子了。嗳,姐夫,你能帮我找个事做吗?&rdo;我有意轻叫一声姐夫,明显是一种有求于他的媚俗。为了表明我跟家里誓不两立的关系,趁他迟疑之际我又加了补充说明:&ldo;你可别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丽丽姐,否则我只有再流浪去了。&rdo;我已经巧妙地打了两张牌,表明我跟家&ldo;素无来往&rdo;。他沉默着,静静地看着我,甚至似乎有点同情我。他说:&ldo;待会我跟你一块下车,下车后再聊吧。&rdo;我想,第一步计划落实了:他愿意让我接近。
那个戴毡帽、拿扇子的同志一直站在我们身边,一声不响的。车到了站,我准备跟陈录下车,&ldo;扇子同志&rdo;抢在我们前面下了车。我注意到,他下车前拿掉了帽子。刚才我虽然几次看过他,但一直没认出他就是高宽,直到下车后他有意咳嗽了一声,我才恍然大悟。真是一位化装高手啊,我暗自叹道,偷偷看着他又戴上帽子,往前走去。
我等着陈录带我走,我想最好是陪我去医院看病,次之是去茶馆坐一坐。但他也许是有事,也许是谨慎,只是把我带到弄堂口,见四周没人,站在路边就跟我聊起来。他有点迫不及待地问我:&ldo;你真的没跟你家里联系过?&rdo;
我说:&ldo;我干吗要跟他们联系?我要联系就不会走了,我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武汉那鬼热的天气,我连上海都不想回。&rdo;
他好奇地问:&ldo;你跟家里闹什么矛盾了?&rdo;
我哼一声说:&ldo;说来丢人!懒得说,不过丽丽姐可能也知道,她同你说过吗?&rdo;
他说:&ldo;没呢,是什么?&rdo;
我说:&ldo;你猜呢?&rdo;
他说:&ldo;我哪里猜得着。&rdo;
我说:&ldo;他们要我跟阿牛结婚!你说荒不荒唐?所以我宁愿死也不想回去。&rdo;
他突然说:&ldo;现在你想回去也回不去了。&rdo;
我说:&ldo;那你错了,只要回去,他们肯定高兴,他们就我一个女儿,肯定还是希望我回去的,只是我伤透了心,回不了头了。&rdo;
他掏出一根烟抽,同情地看我一眼,说:&ldo;点点,不瞒你说,你家里出事了,你爸妈、大哥大嫂和一家子人都死了,包括你丽丽姐,也……和他们一起被日本人杀害了。&rdo;
我说:&ldo;不可能!&rdo;
他说:&ldo;真的。&rdo;他把大致经过跟我说一遍,只是虚构了丽丽姐和二哥,说他们也都死了。他说:&ldo;事发当天夜里,你丽丽姐正好在你家里,也被冤杀了。&rdo;他说得有名有堂,真真切切。我这才演起悲痛戏,如遭雷劈一般,昏过去了……他只好送我去医院,晚上又送我回客栈,一切都是我们计划中的。第二天上午,他又来客栈找我,带我出去吃中午饭,跟我商量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当天整个下午,我都在等同志来找我,可就是没人来。当晚,我实在想念高宽,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索性溜回家去,让高宽大吃一惊。&ldo;你怎么回来了?&rdo;高宽说,&ldo;你应该呆在客栈。&rdo;我说:&ldo;我等你们去人找我,你们怎么没去人呢?&rdo;他说:&ldo;我们看他上午去找过你,担心他留了眼线,想等观察一天再说。你这样回来太贸然了,万一他派人跟踪呢。&rdo;我说:&ldo;没有,我注意了的,绝对没有。&rdo;他问:&ldo;你这么急回来,有事吗?&rdo;我说:&ldo;我想你,我想到真要离开你了,不忍心走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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