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结局不会是最惨烈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遭到如此对待的女性。在这样一个地方,人命恰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在撕开文明与繁华的一角后,这个世界的阴暗处依旧渗透着浓浓的血腥气息。“所以她一直以雪姑娘的身份出现,原因也很简单了。”北原和枫接下了话头,橘金色的眼睛看向这座房间的角落。那是一朵已经枯萎泛黄、不知道是不是被屋主人特意带回家的白色小花。此刻它被静静地丢在了角落里,落满了灰尘,无声无息。“她应该也是在某次意外中,因为这样的异能而做了个梦吧。”在梦里,她不是生前那个投入河中,被河水溺死的女孩;也不是满怀着怨恨、被人类所厌恶、带来不幸的水妖。而是受尽人们宠爱和喜爱的、冰雪与春天的女儿:在每个新年的夜晚,她会随着祖父一起来到俄罗斯的每个角落,孩子们看见她会发出快乐的叫声,会把她的模样挂在高高的圣诞树上。而她则给每一个人带来新春的祝福。这样美好的一个梦,就算是能够挣脱,但又怎么愿意醒呢?就算是后来,从梦境里醒过来后,她也依旧以“雪姑娘”的身份自居,一厢情愿地把自己伪装成那个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的女孩。在她自己的故事和期待里,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对这片贫民区人们的不满,只有那种近乎于偏执的、拒绝一切不幸的“祝福”。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幸,没有不公,没有悲伤,也没有死亡。我希望每个人都在他们的世界里,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已经从契诃夫身边离开的白发妖精没有去管这片区域里还醒着的人类,而是坐在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她轻轻哼着俄罗斯的摇篮曲,摇晃着手中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是怎么搭起来的摇篮。上面有一个婴儿睡得正香。“Вetepвoet,atыгpenhr(风在怒吼,而你温暖着我)he6octohet,ayhacвecha(天空在呻吟,而我们却拥有春天)……”她看着这个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时,从水里面捞起,然后手忙脚乱地用魔法救回了一条命的孩子,手指碰了碰对方柔嫩的脸颊,眼眸中流淌着难得的温和。“一定一定,要幸福啊。”在人间的人有时候妖精也会在想,这些人梦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她虽然能让人陷入一个美丽的梦境,但是终究做不到来到他们的梦中,去看一看这些人梦里的模样,见一见那些梦中的人。这算是她唯一有点遗憾的事情这样子的话,以后就没法给他们再次带来新的新春礼物了吧?妖精唱累后,在婴儿的摇篮边睡着之前,她的脑海里是这么想的。然后她梦见了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记忆”里的过去,乘坐着马车飞过黑色的夜空,在第二天的黎明之前把祝福分洒给每一个家庭。遥远得模糊不清。为什么不能再看得清楚一点呢?为什么不能看到这些美好的记忆呢?为什么……这种不名的焦灼感直到响起一阵礼貌的敲门声,把模糊的梦境给打破,这才戛然而止。妖精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然后终于判断出了这个敲门声唯一可能的源头。是之前才碰到的外来者吗?她看着门被对方一点也不礼貌地推开,露出那一张熟悉的脸,然后是熟悉的声音:“下午好啊,雪姑娘。我觉得……”对方看到房间里的场景,似乎愣了愣,然后有些犹豫地开口:“呃,你在照顾孩子?对不起,打扰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少女模样的妖怪抬了抬眸,她这时候看上去又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了,“还是说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不,我只是觉得,虽然我新春没有在俄罗斯许愿,但如果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的话,你应该不会不帮我满足的吧?”大大方方站在门口的旅行家眨眨眼睛,愉快地开口道:“是吧,雪姑娘?”“很简单的愿望,你愿意陪我逛一逛圣彼得堡吗?就今天一天,怎么样。”“……”去逛一逛圣彼得堡?妖精似乎沉默了一瞬,冰蓝色的眸子里滑过莫名的情绪她对记忆中的圣彼得堡,感官一直是模糊的,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这是她每年新春都会来到的城市之一。现在的圣彼得堡是什么样子?人们生活得到底怎么样?他们还幸福吗?她微微敛眸,轻轻地回答道:“好啊。”圣彼得堡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说过了。就算是在俄罗斯所有的城市里,她也算是最为美丽和华贵的贵族淑女。那是所有第一次踏入这个城市的人都为之惊叹的绚烂和璀璨。北原和枫给旁边的妖精小姐递过去一块巧克力蛋糕,在被拒绝后非常“遗憾”地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边上的妖精小姐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而是有些好奇地往四周瞧着,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圣彼得堡逐渐亮起来的灯光。这种好奇的神态,再加上她一手树莓奶昔,一手提拉米苏蛋糕的样子,倒是让她看上去真的像个未成年的人类少女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街边被商家摆放出来的一幅画上。蓝色的夜,无数明亮的巨大的好像在旋转的星,像是火焰一样向上升腾的杉树,躁动不安的夜晚。以及被无数灯火点亮的宁静小镇。那种几乎透出画面的生命感和狂欢,在每个看到它的人的视野里生长和蔓延。“哟,小姑娘喜欢这幅《星月夜》吗?”卖这些画的是一个中年人,他在注意到妖精好奇的眼神后,把这幅已经被裱起来的仿画拿到手里,然后热情地招呼了一句:“这可是梵高的名作!笔触模仿得这么好的仿画可是很难得的。”“梵高?”不知不觉走到摊子边的少女疑惑地歪了下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看着这幅画,对能画出这样充满生机和热情的画家感到有些好奇:“所以他是谁?”“一个生前只卖出去一幅画,但在死后连画作的模仿品都可以卖钱的倒霉画家。”北原和枫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声音响起,少女微微扭过头,才发现对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旅行家看着白发的妖精,又看了看这幅被裱起来的画,轻松地笑了笑:“想要的话,我就送你一副好了就当是陪我这半天的回礼?”“不用了。而且这个画家一定很不幸。”白发的少女对这个提议摇了摇头,把视线挪开,重新走到街上,“他活着的时候一定感觉非常难过。”“或许?”北原和枫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掸掉自己身上掉落的巧克力粉,“不过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也许也没法画出《星月夜》这样的作品吧。人类就是这个样子的,讨厌苦难又不得不感谢苦难的存在。”被契诃夫评价为“不理解人类”的妖精最后看了一眼画,然后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喝着自己手里的树莓奶昔,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树莓奶昔那种深红色的色彩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像是一朵绽放的玫瑰,深红色的影子倒映在街边的灯光里。是不是所有星星的美丽,都来源于它里面那一朵别人看不见的花?“走吧。”她说。然后他们继续走过圣彼得堡。从涅瓦河放歌的游船到繁华的涅瓦大街,再到两三人闲逛的居住区和安静的小巷。这个时候还有雪姑娘的挂坠挂在还未撤销的圣诞树上,少女隔着专卖店的玻璃往里面望了半天,然后被觉得好笑的商家送了一个。白衣服的雪姑娘挂坠,有时候会被加上翅膀,看上去也是雪白的。再然后,他们去了圣彼得堡的公园。里面月光很美,公园中心的湖泊像是月亮那银光闪烁的影子。在圣彼得堡的夜晚,月亮就连影子都会在发光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然后我们就去看芭蕾。今天晚上正好有《火鸟》的演出。之前在莫斯科就想看了,可惜没遇上好时机……”北原和枫看着月色,然后拾起一块石头,然后在湖里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水漂。“哇哦,漂亮!”旅行家对自己的成绩也吃了一惊,然后看向了边上的水妖,“怎么样?你也要试试吗?”白发少女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也蹲下身,捡起了一块石头,往湖面上丢去。然后“咕噜”一下就沉到了水底。但很快,这块石头又奇迹般地从水面上浮了起来,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下,在湖面上磕磕绊绊地一蹦一跳。然后一路跳到了对岸。“……所以说,你这是用魔法了吧?”“你猜?”少女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一闪而逝的微笑,然后重新站起身:“走吧,去看芭蕾好了。”“虽然没有见过那只神鸟,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各种妖精的口中,它一直都是以闪耀、美丽以及与人类之间的各种故事著称的。我很好奇人类会怎么描绘它。”在另一头,屠格涅夫正在房间里和契诃夫面面相觑。“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你!”屠格涅夫看着契诃夫看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地一击掌,“我之前帮你找过你妹妹来着!”“……”契诃夫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对方一会儿,“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因为认识了一个多管闲事的笨蛋?”屠格涅夫捏了一把对方的脸,然后看着对方无语和郁闷交织的眼神,一下子笑了起来:“好啦,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大不了我再帮你找一次妹妹,行了吧?”“那需要我做什么吗?”契诃夫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忍不住撇了撇嘴,但还是认真问道。好歹也打过一次交道,他至少还是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性格的。“唔?”屠格涅夫瞅着这个身高还没他一半的幼崽,然后摁住了对方的脑袋揉了揉,“等到北原解决完那只妖精后,把异能收回来就好了。”“至于现在,小孩子还是好好歇着吧。”……“你说,火鸟会死吗?”莫里斯贝尔的《火鸟》与最初的《火鸟》芭蕾有着很大的区别。其中最为显著的一点便是时间上的大量减短,变成了只有半小时左右的芭蕾短剧。这个问题是在这部舞剧进行到一半时,由边上的少女问出来的。他们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共同看着舞台中间那位一身红衣芭蕾舞者。故事里的火鸟在挣扎,在悲伤地鸣叫,但四周它之前所庇佑和温暖的人又给它带来了新的力量。它奄奄一息,但每一片羽毛都光彩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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