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从车窗看着这个人背对他,摘掉太阳镜,用手背狠狠抹了抹眼睛。—黄昏过得很快,也因为边野走得慢,等经过小区大门时地面已经没那么容易分辨真切了,马上步入夜幕。边野垂着头,前方,被路灯拉长的一条人影踩在他脚下,他站定,目光向上移动,下一刻,身体剧烈一颤。就在右侧‘云杉里’三个小区名称的字旁,有个人站在那里,他半身背对路灯,即便天色在这一瞬猝不及防地全黑掉,没能有更多的光亮,那一具隐隐绰绰的轮廓,边野也知道他是谁。脚不会动,眼睛似乎也眨不了,全身的血液像凝在血管中,只能木讷地看着卫凛冬向他走来。“不像有的人随口胡说,”男人双手插着大衣口袋,脚尖碰脚尖地站到边野面前:“我确实是从唐楚那里知道你住处的。”边野干涩地吞咽,他没做好被当场戳穿的准备。背光的角度,影子反倒又大又深,卫凛冬不过稍许压下肩膀,就把边野连同他脚跟处那一小片影子全部淹没。久违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卫凛冬垂头,贴上边野耳根,缓慢地说出后面的话:“解释不出我满意的答案,你今晚会很惨。”记忆完整回潮带来的是行为颠覆式改变,一切不经大脑,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反应,这也是边野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露馅,更不会料到自己在毫无心理铺垫下冲口而出的那句:“不是的,您——”只这一个字就完蛋。这是个无可挽回的称呼。脖颈一把扼住,边野被拖入门旁的暗处,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很大的一声,卫凛冬的手劲异乎寻常得大,动作快速,决绝,丝毫不留余地。云杉靠近大门的外墙做了一些造型,砖块堆叠不平,里出外进,背部挨得这一下很痛,边野倒抽了半口气,又生咽回去,卫凛冬静得像雕塑,眼神中一丝温度都不存在。抵着墙,边野被封入死角,每次呼吸都会闻到一波又一波,绵延不绝的松木香。“都记起来了?”嗓音也是这样,平静,冰冷,听不出什么。这是卫凛冬典型的,陷入不可遏制火气中的表现——怒气越高涨,外表就越沉静,像特殊处理过的中空冰块,外面冰壳依旧,内里已经被烧得一滴都不剩了。或许是刚刚接上断掉的,久远的过去,边野的反应比以前还要激烈——身体不住地抖,不要说头皮,指尖都是麻的,只要开口出声,他就会上下牙对磕,嘶嘶地吸气。强行让自己冷静,片刻,边野点了点头。“你在我屋里说你‘办事顺道来’,”卫凛冬接着审问:“办什么事?”至此,冷汗已经湿了满额头,边野的心跳紊乱到极点,他张着嘴很辛苦地喘气。从边宅出来,没有飞也似的奔赴万嘉,而是跟祁阳马路边吃冰淇淋,以蜗牛速度拖拖拉拉地回小区,就是在磨蹭,或者说想看看情况。去找边慎修前忍不住先跑去万嘉,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在明知道卫凛冬如此敏感和聪明的情况下,撒了谎,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就不该抱他。可大错铸成,他没有补救办法。想着,先给卫凛冬不着痕迹地发几段语音,又或是视频联络,观察一下这个人,忍两天再去万嘉。结果就这么被一脸仓惶地堵在门口,简直是对心脏莫大的考验——东西雷鸣般在胸膛里鼓噪着,激烈得要冲破肋骨,而就在这时,边野瑟缩了下,他的脖子一凉,一截手指精准地压上脉搏。卫凛冬一扯嘴角,平静地看着他:“说啊。”用读心跳来测谎,其实意义不大。边野早就跳得心悸难忍,潮红爬了满脸,他用力咬了咬牙,断断续续地答:“……没,没要办事,我瞎…说的。”找回记忆后,边野曾试想过,如果他和卫凛冬调换位置,跑走跳楼失忆的那个人是卫凛冬他会怎样,答案是——不会有答案,是连这么设想都没有勇气。而他,不但加诸在这个人身上,还如法炮制地再次上演……边野尽可能稳定表情,对卫凛冬笑了笑。男人神情未变,只是眼中的冷又混杂了些沉厚的东西,他话声很淡,边野听到卫凛冬轻声说了句:“你很有种。”而后,一团黑色头发猝然地向他颈间垂来。痛感真正传导进大脑是其后一两秒的事,边野首先感到的是抓在肩后卫凛冬的手,重且有力,不让他逃。从没受过这么极端的咬力,就是要啃下一块肉那样下嘴,卫凛冬咬在他脖子底端,疼痛让脖根的大筋绷起,更加便于牙齿如订书器般上下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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