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芍笑了,略含一点得色,忽然一转头,提起裙子跑了,那样红的裙子,翩飞如灼烈的花朵,将玄凌的视线拉得越來越长,恋恋不舍,
眉庄冷哼一声,别过头装作视而不见,敬妃默默无言,良久道:“有了滟常在的先例,宠幸一个宫女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只低着头静静沉思,曾几何时,宫中也曾有过一个喜爱芍药的热烈的性情女子,我默然转身,叹息道:“若被徐婕妤知道,只怕……”
敬妃摇头道:“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知道,虽然说宫里的妃子迟早都会碰上这样的事……唉,真是可怜,”
眉庄的语音清冷如被盖在秋草之上的白霜,冷然道:“徐婕妤要是知道,即便是八个月的胎也未必留得住了,”她停一停,终究按捺不住,“一头要徐婕妤保胎,一头又在她有孕的时候沾染她的宫女,,那个宫女也不是什么检点的东西,”
我黯然道:“先回去罢,不然皇上见了我们也要难堪,何必讨个沒趣,”于是依旧退到宫门外三丈,玄凌出來一见我们都在,愣了一愣,笑道:“什么时候來的,怎么也不进去,倒站在这里,”
敬妃笑道:“刚來呢,听李长说皇上在里头,倒唬得我们不敢闯进去,”
玄凌道:“偏你这样拘束,既然來了就进去陪徐婕妤说说话,刘德仪也在里头,”
敬妃忙道了个“是”,与我们一同目送玄凌离开了才进了空翠堂,
堂内徐婕妤正和刘德仪在说话,小几上搁了一盘密瓜和两个吃了一半的青桃,刘德仪正拿了一个在吃,
见我们进來,刘德仪忙跟着徐婕妤站起身來,我看着桌上的桃子笑向徐婕妤道:“你今日气色很好,胃口也好了,”
徐婕妤尚未接口,刘德仪讪讪笑道:“皇上吃了半个就赏给嫔妾了,想是太酸的东西皇上吃不惯,”
徐婕妤幽幽道:“是嫔妾不好,自己贪吃酸的,一时倒忘了皇上,”
敬妃安慰道:“那有什么,下次记得也就罢了,”
眉庄见内堂只站着桔梗、竹茹并刘德仪的一个侍女,淡淡道:“怎不见赤芍,她一向总跟在婕妤身前的,”
徐婕妤眉目间颇有隐忧,似湖上烟波缭绕,口气却依旧是淡淡的,“赤芍十八了,人大了心思也不免大了,哪能还时时刻刻跟在眼前,”
眉庄嘴角一扬,道:“是,那也要看什么时候才会跟在眼前……”
我急忙横了眉庄一眼,接口道:“是呀,你现在身子越來越重,还是要时时叫侍女们跟在眼前,时刻当心着才好,”
刘德仪微微一笑,道:“桔梗、黄芩和竹茹三个倒是好的,”
她这样一说,我心头雪亮,徐婕妤兰心蕙质,赤芍的刻意出挑她未必心中无数,
然而嫉妒是嫔妃的大忌,责笞宫女又有祺嫔的前车之鉴,何况又是皇帝看上了眼的,她又能如何,
于是我也不便多言,只就着敬妃送來的衣裳,几人玩笑了一番,也就散了,
倒是敬妃,拉着胧月回去的时候有意无意说了一句:“看样子徐婕妤倒是个明白人,她有了身孕不能服侍皇上,从前也不是最得宠的,会不会……”她终究性子沉稳,沒有再说下去,盈盈走了,
眉庄只道:“徐婕妤若有那重心思,用贴身的桔梗和黄芩不是更好,赤芍到底难驾驭了,”
我的叹息无声无息如漫过山巅的浮云,“她若懂得邀宠,就不会是今日这番光景了……”我无言,另有一重疑虑浮上了心头,“那么赤芍……”
眉庄扶一扶还不显山露水的腰肢,仰首看一看如水洗一般的蓝天,静静道:“徐婕妤是她的主子,她都不出声,咱们理会什么,”她温然看我一眼,“你为自己操心又要为别人操心,操心太过未尝不是累了自己,”
我亦温然看着她,“我何尝不想松一口气,可是既然來了这里又怎能保得住独善其身呢,”
眉庄低低叹息了一声,眸中波光潋滟,“我虽劝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牵肠挂肚,到底是要彼此宽心才好,”
我点一点头,回眸见重重殿宇飞檐高啄,廊腰缦回,正似勾心斗角、曲折迂回的人心,心头陡然生出一点倦意,这样厌倦和疲累,这样的争斗算计要到哪一日才是尽头,所有的繁华锦绣,如何抵得上清凉台上一株凌寒独自开的绿梅,抑或是那一年春天,灼灼绽放的桃花,笑对春风,只是,桃花依旧,人面春风,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经回不去了,那样的哀伤,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一刻不停狠狠揉搓着我的心,不得一刻舒缓,然而心灰了,心思却不能灰,只要一步的松懈,要断送的何止是我的性命,只怕是无数人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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