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办公室,我本能地观察屋里四周,标志性的东西有无被人翻动过。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除了自己,对谁都不信任。在我身边,我最不信任的人是隔壁的秦时光,他名义上是我的副手,实际上是我的死对头,整天盯着我的位置,恨不得我被天打雷劈。&ldo;他呢,还没来上班啊?&rdo;我指指隔壁,问李秘书。&ldo;来了,上楼去了,应该在俞副局长那儿吧。&rdo;李秘书告诉我。
&ldo;有没有人找我?&rdo;
&ldo;刚才卢局长来过电话,问你回来了没有。&rdo;
&ldo;有事吗?&rdo;
&ldo;局长要你回来去找他一下。&rdo;
李秘书刚走,小青蹑手蹑脚地进来,看我没反应,有意咳了一声,朗朗地叫一声:&ldo;金处长……&rdo;令我微微一惊。我抬头,看她正朝我吐舌头,没好气地责问她:&ldo;你干什么,神神秘秘的。&rdo;她佯做委屈状,翻翻白眼,噘起嘴唇,嗲声嗲气地说:&ldo;哼,好心不得好报,人家是来告诉你,那个远山静子给你打过两次电话。&rdo;我一听,故意显得不以为然,&ldo;就这事?&rdo;她笑笑,调皮地说:&ldo;这可能是大事吧。&rdo;言罢,装模作样地走了。
我关了门,并小声地把门反锁了,随即从抽屉里拿出望远镜,走到窗前,朝远处一家书店望去‐‐那是我的联络点,是我每天都在牵挂并观望的地方。我首先搜索到书店的窗户,发现窗台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我把望远镜略略压低,看见了窗台下的蜂窝煤炉子。那是一种很简陋的炉子,炉子上正熬着中药,热气腾腾,地上躺着一把夹煤饼用的钳子‐‐是躺在地上,不是挂在窗台上!
这表明,没有情况。
在我准备收掉望远镜时,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三十来岁的女人,从书店里出来,闯进了镜头。她叫刘小颖,是我的联络员。她例行习惯地照看了下药罐,又进了书店,对躺在地上的钳子不管不顾,更加说明平安无事。没事就好。我收好望远镜,马上打开黑皮箱,从中拿出一份文件,准备上楼去看局长。
局长姓卢,是个矮胖矮胖的家伙,并且像所有矮胖的人一样,顶一个大脑袋,有一副大嗓门和一把火性子。他是把我当自己人的,一来局里关系复杂,他需要拉帮结派,有死党;二来,人都这样,一种人喜欢另一种人,我是他的另一种人。我是个软性子,比较冷静的人,至少给人感觉是这样,他从骨子里喜欢我。当然,这也是我争取来的。鬼知道我是个什么人,而他呢,即便将来做了鬼,可能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相信我已经把他彻底蒙住了,他看我十足是个瞎子,我对自己在他面前的表演水平和结果,是满意的。
办公室是个里外套间,外面是秘书接待室,里面才是局长的办公间。我敲开门,对秘书小唐指指她背后的门,呶了下嘴,&ldo;在吗?&rdo;小唐连忙起身说:&ldo;在。局长刚才还在问你回来了没有。&rdo;小唐是上海人,据说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是个私生女。又据说,她母亲年轻时是那种人,就是那种男人寻开心的人,至今还是个老鸨。我觉得,这多半是流言蜚语,目的就是要让人相信,她跟局长有一腿。不过,她跟局长到底有没有绞腿,我也吃不准。印象中,小唐好像不是那种人,我甚至还没有见她化妆过。不过她走路的样子是蛮好看的,身材高挑,柳条腰一扭一扭的,很叫人想入非非。
我走进去,对局长说:&ldo;我回来了。&rdo;卢局长盯着桌面上一张地图,头也不抬地问:&ldo;你去宪兵司令部干什么了?&rdo;我说:&ldo;拿这个月的密码,这是必须我去的。&rdo;他会意地点点头,说:&ldo;噢,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去开会了。&rdo;我说:&ldo;也开了一个小会。&rdo;我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ldo;呶,你看看吧,又要对我们念紧箍咒了。&rdo;
卢局长粗粗看了一下文件,气恼地丢在一边,瞪着一对金鱼似的泡泡眼发牢骚,&ldo;这帮老爷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痛。&rdo;他的腰很粗,我想一定不会腰痛的。我附和说:&ldo;整天疑神疑鬼,说到底他们就是不信任我们。你说,上个月才兴师动众整顿过我们,这个月又整,整天整,整谁呢?&rdo;他说:&ldo;话说回来,你那个地方啊确实要警钟长鸣,不能出乱子的。&rdo;我说:&ldo;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么整来整去的才要整出乱子呢,起码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人会怎么想嘛。&rdo;
卢局长正了正眼色,起了身,挺着大肚子朝我走过来。他年过半百,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已经告别健康,向臃肿和衰老靠拢。他在我面前止步,盯着我说:&ldo;怎么想嘛,莫非还想造反?不要乱说话,身正不怕影斜,就让他们整吧,怕什么。&rdo;
我说:&ldo;我不怕,我是怕下面人被整烦了,都朝我发气。&rdo;
他说:&ldo;你堂堂一个上校处长还摆不平几只黄嘴鸟?&rdo;
我说:&ldo;我底下可是有一盏不省油的灯。&rdo;
他愣一下,问我:&ldo;你是说秦时光?&rdo;
我指指隔壁,说:&ldo;听说他又在上面,整天不上班,上班就是往领导那儿窜。&rdo;
他安慰我说:&ldo;只要他窜不进这个门,你怕他什么,这保安局还是我的天下嘛。行了,我等一会还要去理个发,晚上有个饭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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