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样,一点义气也不讲,许说。
他什么时候讲过义气?秦说。
操,有什么稀奇的,过几天我穿一双回力牌给你们看看,许说。
陶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他站起来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与此同时陶也做出了跟两个朋友一刀两断的决定。陶记得他当时下意识瞟了眼面向天井的院墙,他看见刚刚洗净的回力牌球鞋上放射出一种洁白如雪的光芒,两只球鞋一只朝东,一只朝西,它们在院墙上沐沿着夏日午后的阳光,它们使陶的疲惫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安慰。
夏日午后的阳光从护城河的水面上折射到陶的脸上,陶在炎热的天气里昏昏欲睡,陶记得他做了一个短促而奇怪的梦,他梦见那双白色回力牌球鞋像两片树叶在风中飞舞,它们在香椿树街上空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就消失不见了,陶被这个梦吓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往院子里跑,他边跑边说,这是梦,这不是真的。但现实与梦境的吻合几乎使陶瘫在那堵院墙下,他发现墙上的回力牌球鞋已经不翼而飞了。
陶脸色苍白,对着那堵院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陶觉得头顶上的天空正在哗啦啦地倾塌。
陶提着一把菜刀冲到秦的家里,秦的家里没有人。邻居告诉他秦和许一起进浴室洗澡去了。陶就提着菜刀追到浴室里。他看见两个朋友正坐在风扇前说话。陶注意了他们的脚,他们的脚上都穿着浴室专用的木屐,陶又弯下腰去看木榻下面,木箱下面一双是解放鞋一双是秦的塑料拖鞋。陶和两个朋友对视了片刻,他滞重地吐了一口气说,你们把我的鞋藏到哪儿去了?
你说什么?秦和许的表情都很惊愕。
谁拿了我的鞋?陶把菜刀砰地砍在浴室茶几上。
谁拿了你的鞋?你在胡说什么?秦说。
我们没拿你的鞋,谁拿你的鞋谁是乌龟王八蛋,许说。
陶缓缓地收起了菜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阴郁的火焰。我会知道是谁偷了我的鞋,陶咽了口唾味,用指尖试着菜刀的刃口,他说,我会用这把刀剁碎他的脚趾。
第二天清晨陶又站在秦的家门口,秦推着自行车匆忙上班的时候,门口黑乎乎的人影吓了他一跳,原来是陶倚在电线杆上,陶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秦的脚下。
秦穿着一双半旧的黑皮鞋。
你疯了?我说过我没偷你的鞋,秦跨上自行车,回过头又骂了一句,你他妈真的疯了,秦骑出去几米远,猛然又发现陶在后面用一只小手电筒照他,照他的鞋子,秦想这个家伙是真的有点疯了。
陶倚在电线杆上一动不动,半明半暗的天色使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眼睛里阴郁的火焰迸发出两点白光。
下午秦遇到许,在交谈中知道许也受到了陶的监视,两个人商议该怎么对付陶但也没找到什么妥善的办法。秦最后对许说,我们也不用动手揍他,假若他还不死心,我会有办法收拾他。
陶连续三天在秦和许的家门口守候,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回力牌球鞋的下落,到了第三天秦经过陶的身边时,突然跳下车子,将自己的双脚轮流举高了给陶看。不是这双吧?秦微笑着说,你真的疯了,看在几年朋友的面子上,我告诉你,老王街的猫头新穿了一双回力球鞋,不过我可没说那双就是你的,你自己去看看吧。
那双是黑的,我昨天看见了。陶沉默了一会儿说。
白鞋可以变成黑鞋,只要少涂上点颜料,在颜料里掺上一点锅炭就行了,这是他们说的,秦重新跨上自行车,他嘻笑着回头补充一句,我可没说猫头那双就是你的。
陶目送着秦骑车的背影消失在早晨的人流里,他弓起腿向后蹬踢着水泥电杆,一下,两下。陶的疲惫的眼睛里升起一种湿润的雾气,面前的香椿树街街景变得模糊而飘忽不定了。
血祸发生在香椿树街与老王街交汇的街口。当时是天气最炎热的正午时分,卖西瓜的摊贩目击了整个血祸的过程,他们认为祸端首先是陶引起的。所以他们提供的证词后来对陶极为不利。
猫头站在西瓜摊前吃西瓜,猫头的脚上穿着一双本地罕见的黑色回力牌球鞋,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陶突然从杂货店那儿穿过街道奔来,陶来到猫头的身后,蹲下来用手指摸了摸猫头的球鞋,猫头起初没有在意,陶就拿出一块刀片在猫头的球鞋上刮了一下,又划了一下,陶的举动令人吃惊,猫头大叫了一声,丢掉半块西瓜,身体敏捷地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猫头向陶怒吼道。
不干什么,我看看你的鞋,陶说。
你敢用刀片划我的鞋?你划我的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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