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像个长辈了,霜雪顺势往对方肩膀靠靠,垂下眸子,乖巧得很,“夫人说得对,我这就回去,明日再到香坊拜访。”身体实在受不住,再说也不能把对方逼急,白瑶卿这个人不好对付,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人家还能安阳无恙待在京都,即便母亲向父皇求情,绕过对方一命,可绝不会容忍自己爱妃的情人仍留在身边,单凭躲过皇城司的探子就不容易,以前也听涅辰说过,番子有种吃了便转换腺体的药,没准人家就有,万一再来个销声匿迹,她又去找谁。不如先虚与委蛇稳住关系,如今对方动了心思,拿自己当亲生女儿,不信拴不住。白瑶卿将十七公主扶上马,自己也骑马跟着,等寻出来的圆陵令与侍卫把霜雪接回去,才转身离开。天色如墨,山林里的黑夜尤其如此,偶有星光洒下,一点点光圈落在地面,挥毫轻点,斑驳陆离。她面无表情地瞧着前路漫漫,耳边静得只有马蹄声,偶有几下山鸟鸣叫,风暗压压吹过,一路浅吟低唱。“你叫什么名字?琼芷,我猜不是你的真名。”恍惚间失神,熟悉的声音响起,柔情百转。“臣没有名字。”“没有——”贵妃榻上的女子坐起身,满眼惊奇,身下的石榴裙鲜红如血,顺势垂在榻边,随着春风荡漾,晃了对面人的眼。随即痴痴笑着:“哪里有无名无姓之人啊?莫非你不晓得谁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臣见过自己的母亲,不过——没有给我名字。”她抬起眼,幽深眸子盛着春日暖光,星子落在最隐秘的湖水中,不经意瞥进了俗世纷尘,见之如蛊,迷乱人心。唇角噙起笑,不同于侍从下人的温顺服帖,也不属于君臣有别的恭敬从命,她看着她,如街边柳树下无意相识的一对女子,生出那份说说笑笑般闲情,冲破这重楼深锁的宫帷。“臣也无所谓名字,皇后喜欢怎么叫都可以。”柳皇后没接话,笑了笑,重新躺回去。后来她落在她怀里,一个鸟语花香的夜晚,天空青白青白,烛光红红火火,床榻晃悠悠,帷幔荡柔波,她喘息未定,咬着她的耳垂呢喃:“你啊,应该叫做狐儿,像一只狐狸。”“我怎么成了狐狸呐——”回过来吻对方,绵长不止,以惩罚适才的胡言乱语。“本来就是!”削葱根般手指推了推,眸子半阖,气若游丝还不忘笑嘻嘻撩拨:“书上说狐五十年幻化成妇人,一百年成为美人,你啊,足足有一千年了。”“殿下原来是夸我生得好啊。”红唇凑过来,瞧着落在鸳鸯枕上的一截雪白出神,若隐若现全是红印,心里升起怜惜,从桌边海棠花案几上拿灯来照,嗫喏着:“也不知狐狸咬不咬人,竟下如此重的口。”说得仿佛不是她做的一样,怀里人哼一声,素来冷清的眸子全是娇嗔,“怎么不咬,你不就咬得厉害。”说着扭了扭,欲挣脱束缚,又被人家一臂搂紧,“别动,我再看看哪里疼了,可以涂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大夫,到处找机会用药,柳雾眉翻个身,“你怕吧,怕让人发现。”心里酸楚,总归不明不白,到头也没个结局,话语里直冒酸,“放心吧,陛下现在最宠杨妃,我这里他不来。”“我是怕你不舒服,别的有什么——无非掉脑袋。”伸出指尖,掰过对方下巴,落个吻在上面,“我反正只有一个脑袋,这辈子也就只掉一次,无所畏惧。”“傻子,谁还能有两个脑袋不成。”回过神,来回摩挲着对方雪白脸颊,“这么美的脑袋,可能不能丢。”横波美目,月牙雪肩,脚边罗袜轻散,她绛红色石榴裙搅在她石青色官服下,触目惊心一点红,若静海中流出的珊瑚,绚烂了半夜风流。“雾眉,与我一起走吧,咱们把一切都放下,不行吗?”这点红落在她的心尖,凝成一颗朱砂痣,总要日夜刨开胸口来查看,方才心安,生怕被谁抢了去。“你又犯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哪里都不成。”她张张口,再没吭声。烛火噼里啪啦,一抹火光跃入眼帘,惊得白瑶卿魂魄归位,抬头看,已经来到城墙根,仍在宵禁,被发现也是死罪,不如停在树丛中,等天亮开城门。动不动就是死罪,这世道活得真不易,她唇角上扬,冷笑一声。雾眉当初不愿和自己走,其实还是放心不下柳氏一族,她心里很清楚,既然对方不能离开,她就陪着她,永远都不分开。纵然她已经不在,只剩春陵那做高高耸起的孤坟,她也要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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